二贤先试试水温,发现挺热的,于是分了四个碗,每个碗都放上适量的红糖。

四妹和五妹连声喊:“多放些,多放些!”

二贤充耳不闻,按照自己的方式调好了甜水,叮嘱两人:“现在还烫,就在原地等凉一些再喝,小心别被烫到。”

“我们知道了。”

四妹和五妹不耐烦地说。

二贤在两人额头各点了一下,端着两碗回屋给了小六和小七。

四妹和五妹凑在一起,对着红糖水使劲吹气。

吹了一会儿,四妹耐不住性子了,端起碗抿了一口,觉得差不多可以喝了,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惬意得眯着眼睛摇头晃脑。

李武家的大厅里,五妹正小心翼翼地抿着碗里的红糖水,动作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四妹看得眼热,催促着让她快些喝完。

五妹倔强地摇头,四妹便半开玩笑地说要分一杯羹。

五妹端起碗就要溜走,却被四妹调侃似的警告不要逼急了她。

五妹慌忙转身,朝着大厅跑去,却不知门口站着朱高煦等人。

朱高煦不满地嘟囔着这家没人守门,示意身边的人通报,但随即决定自行闯入。

他的步伐匆匆,目光四处打量,完全没有注意到五妹正紧跟其后。

当两人的身影在中堂相遇时,碰撞不可避免,伴随着一阵水花飞溅,五妹手中的碗摔得粉碎。

她眼眶立刻泛红,心中满是懊悔,那些未及品尝的甜意就这么化为乌有。

朱高煦则因为被淋湿,脸色愈发阴沉,眉头紧锁。

朱高煦冷冷地注视着五妹,话未出口就已带着责备之意。

他皱眉擦拭湿衣,嫌弃地嘀咕着这东西黏腻难耐。

五妹虽然在家常受委屈,但从不容人欺辱。

她鼓起勇气反击,指责对方未能看清自己的躲避,反而莽撞行事。

听到这里,五妹更加心疼那碗红糖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蹲下身,凝视着地上残存的琥珀色液体,回头看见四姐的身影,立刻求助般喊叫起来。

朱高煦本欲发作,但见五妹可怜兮兮的模样,宛如受伤的小兽寻求庇护,最终还是将怒气压了回去。

四妹匆匆来到五妹身旁,一把将五妹拽到自己背后,目光如炬般盯着朱高煦。

回头对五妹说:“别怕,咱们去找大哥,让他好好收拾这个家伙。”

此时,朱高煦身后的太监走上前来,低声斥责道:“大胆!这是燕王府的二殿下,还不赶紧认错!”

尽管朱高煦尚未受封郡王,但大家早已知晓他的身份,因此不少人直接称他为二殿下。

四妹听后心中一惊。

北平城谁不知晓燕王府,更何况她家本就是燕王府的护军家属。

这……即便大哥赶来,似乎也没多大用处啊。

然而,五妹毫不畏惧。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随意欺凌别人吧,你看我怕不怕你。”

五妹眼眶泛红,却依然直视着朱高煦,那股倔强与无畏仿佛来自天性。

朱高煦哭笑不得。

“你们可是李武的妹妹?”

四妹和五妹对此充耳不闻。

朱高煦眉头微皱,世间有几个敢对他不理不睬,可当他意识到眼前是李武的妹妹,便强压下怒火,心想:堂堂燕王的儿子,怎能跟两个小姑娘较劲,这多份。

想到这里,朱高煦不再纠结此事,转身在大厅高喊李武的名字,同时听见东院传来一群人的喧哗声,循声而去,朝东院走去。

四妹轻声劝慰五妹。

五妹仍在惦记着:“姐姐,那是红糖水呢。”

朱高煦边走边听到五妹的声音,满心的怨气差点喷涌而出。

红糖水?这是什么东西?

东院里,李武正与同事觥筹交错,隐约听见有人呼唤自己,向屋内众人示意后,走出门外,正好撞见朱高煦进入东院。

“二公子,您怎么来啦?”

李武开口道,特意提高了音量,让屋里的人都能听见。

朱高煦一眼看到李武,眼神一亮,但随即表情突变,满脸不悦地说:“李武,今天你请客喝酒,为何不叫我?难道你心里就没我这个人?枉我还一直惦记着你。”

李武笑着道歉,他与朱高煦还算熟识,去年在军营时,朱高煦常来找他,还赠送了不少药物,特别是那些治疗筋骨伤痛的,对他强化训练的帮助很大。

朱高煦冷哼几声,这时其他人也纷纷从屋内出来,热情地向朱高煦问好。

朱高煦来访李武家,那些未曾与他接触过的人心中满是期待,心想能和燕王之子交谈实属难得。

李武注意到朱高煦胸口湿了一大片,于是询问缘由。

朱高煦冷冷回应说这是被他妹妹弄的,李武闻言愣住,不知详情,便让人去取毛巾来擦,但朱高煦挥挥手表示无需如此,称不过是湿了一点点,无妨,况且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在意这些。

随后,朱高煦继续与其他宾客谈笑风生,毫不拘束,嬉笑怒骂皆随心所欲。

李武看着他的表现,隐约明白了为何朱棣登基后武将们都倾向于支持朱高煦成为太子。

他不仅在靖难中有显着功劳,性格也深得武将们的喜爱。

然而,李武不禁怀疑这种性格是否适合治理国家。

就在此时,内侍提醒朱高煦处理正事,朱高煦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向李武提及此行还有父王交托的任务。

说着便从袖中取出几张契纸递给他。

李武接过一看,竟是五顷地的田契,共五百亩,对此感到十分疑惑,望向朱高煦寻求解释。

朱高煦显得不耐烦,让身边的内侍代为说明。

内侍笑着解释道,殿下得知李武新购置宅邸后担心其无恒产难以维持生活,特意送来这份赏赐,并提到殿下一向慷慨对待自己人,这也是对李武战场立功的奖励。

李武虽然知道朱棣会知晓他在北平城的搬迁之事,但对这份额外的赏赐仍感不解,遂问为何朝廷已有赏赐,内侍严肃回答说朝廷的归朝廷,殿下的归殿下,只有被视为自己人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朱能轻轻推了李武一下,低声催促他收下,同时补充说燕王殿下对军中的许多百户、千户都很优待,不仅是李武,他们家也多次得到恩惠。

李武顿时领悟了“自己人”

的真正含义。

尽管护卫军名义上属于燕王,但实际上也是朝廷赋予的职责,究竟忠诚于朝廷还是燕王,这取决于朱棣如何掌控局势,李武隐约察觉到朱棣那看似温和却充满手腕的操控力。

李武毫不犹豫地将田契收起,朝着王府的方向向朱棣致谢。

朱高煦见事情结束,兴致高昂地邀请李武入屋饮酒。

两位内侍听闻此言,已先行入内检查菜肴。

检查完毕后,两人各自退至一旁静立。

李武等人皆感不适,但朱高煦毫无察觉,坐下后第一句话便是:“李武,你大概会被分到骑兵大营,父王也同意了我的提议,待会儿我和大哥、三弟也会过去训练,到时我们就能常见面了。”

……

徐妙云闲不住。

李武对新任务并不在意,无论在哪儿,为朱棣效力就好。

但他对朱高煦三兄弟充满好奇。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

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大家继续用餐,直到尽兴才散。

所有人都离开后,二贤开始收拾餐具,李武本想帮忙,却被二贤拦住劝其休息。

李武无奈只能顺从,但心疼二贤,便询问为何不见四妹和五妹帮忙。

“五妹心情不佳,由四妹陪伴,这点活我自己能做。”

二贤边忙边答。

李武看着二贤叹息,想说以后谁敢欺负你,必遭严惩,但觉得这话太过肉麻,最终摇头未语。

不过想到五妹,他又起身前往西院。

五妹正独自生闷气。

李武问清原委,得知详情后忍俊不禁:“小丫头怎么如此倔强,难道二姐又给你添麻烦了?”

五妹本欲倾诉委屈,却因李武的话不悦地扭头不理。

她总觉得,再多的补偿也无法弥补最初的那一碗。

……

燕王府。

朱高煦虽未多饮,但依然兴奋不已。

回屋后回想与李武等人的谈话,脑海中浮现出军旗飘扬、万马奔腾的画面,激动得难以平静。

他在自己院中连练两套拳法,这才稍作镇定。

待气息平复,他接过侍女递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转身回屋。

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什么,转身看向侍女。

侍女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等待。

过了片刻,朱高煦才开口说道:“去替我煮碗红糖水来。”

红糖水?

这位威严的燕王次子,竟然要喝这种东西?

侍女虽疑惑,但不敢多问,答应一声便退下准备。

不消多久,她便端了一碗红糖水上来了。

朱高煦盯着那碗红糖水,却没有立刻喝。

精致的白瓷碗中,红糖水泛着温润的琥珀光泽,看起来晶莹剔透。

他凝视片刻,端起碗一口气喝光,咂咂嘴,喃喃自语:“不过就是甜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想到这里,他又冷哼一声:“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另一边,朱玉英的日子并不轻松。

徐妙云花费数日,从《女宪》《女训》等典籍中挑选了几篇文章,用于教导女儿。

朱棣雄心勃勃,常常在外忙碌,身为燕王妃的徐妙云深受影响,不愿虚度光阴。

未嫁之时,她尚能舞枪弄棒,成为王妃后,她收敛了习武之心,转而以读书打发时光,渐渐竟也学识渊博。

书看得多了,她总想找些事情来做,以示自身价值。

然而,身为王妃,又能有何作为?

思前想后,她决定从教导自己的女儿入手。

在她看来,世人过于偏重对男孩子的培养,女孩同样需要良好的教育。

不仅要知书达理、管理家务,还要能够为丈夫提供助力。

这才是夫妻相处之道。

朱玉英皱眉听着朱玉英皱眉听着徐妙云的教诲,心思早已飞到别处。

她知道朱高煦今天去了李家。

心中默念:“不知李大哥近况如何?”

过了一会儿,又想:“唉,一直没能见到李大哥的家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性格。”

……

徐妙云注意到朱玉英的分神,用手指轻敲她的额头,责备道:“看看你,哪像个姐姐的样子,连妹妹都在认真听讲,你怎么又走神了?”

朱玉英可怜巴巴地说:“娘。”

“哼。”

徐妙云轻哼一声,骄傲地说,“还不知足吗?你知道我准备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工夫?别人求都求不到我的教导呢。”

徐妙云还在自我炫耀,朱玉英却突然眼睛一亮。

朱玉英鬼鬼祟祟地靠过来,献计道:\"母亲,眼下就我们姐妹几个,确实有些乏味。

不如多找些人来,一则让我们姐妹有个伴,二来您这些精心筹备的东西,也可让别人沾些光。”

徐妙云瞄了眼朱玉英,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无非是贪玩求热闹罢了。

但这个主意倒真让她有些动心。

自己只教自己的女儿,这算什么能耐?

可上哪儿去找些合适的人呢?

徐妙云尚未开口,朱玉英已经替她想出了办法:\"母亲向来心慈,不是常说下面那些将军和校尉家的孩子没人教养吗?咱们找些年龄相仿的来,他们肯定愿意的。”

徐妙云默默点头。

这主意似乎...还真行。

不过徐妙云的想法与朱玉英不尽相同,她想到,这样不仅能让那些将军校尉感激,还能更稳固丈夫的地位。

想得越多,徐妙云越觉得心动。

但她看着朱玉英那急切的模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你急什么?这事还得你父王点头,等以后找个机会跟你父王商议再说。”

徐妙云是想有所作为,但她不会做任何拖累朱棣的事。

要是朱棣对此另有想法,那她也只能放弃。

...

李武喝了一个时辰的酒,便已清醒大半,这让李武不得不感慨年轻的身体就是好。

他曾经体验过中年那种无力感,喝醉后总要一天才能恢复,根本缓不过来。

保温杯泡枸杞,真是一种无奈却必须的生活方式。

酒醒后,李武想起了正事,找到了张玉清,将燕王给他的田契交给了她。

张玉清接过田契后,没有表现出丝毫喜悦或兴奋,而是满脸惊恐地问:\"燕王为何又要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随即,张玉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不是要让你去做危险的事?孩子啊,听妈说,咱们别贪小便宜,家里穷点就穷点,总能过得去。

而且你现在收入不少,犯不着拼命,这事让别人去做吧。”张玉清急切而固执地劝说李武。

李武愣住了。

这是什么逻辑?

但下一秒,李武的目光落在了田契上。

这东西,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重要,还更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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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田地庄子看一看

家里穷怎么办?

李武带着现代人的商业思维,本能地想做买卖,但在这个时代,人们的想法与之大相径庭。

除了做官领取俸禄外,无论是士绅还是平民,脑海中的下一念头便是购置田产。

我或许钱财不多,但绝不能没有土地。

这种观念深深植根于当时人们的意识之中。

自古以来,华夏民族对土地的执着,即便千言万语也难以详述。

尤其在这个物质匮乏、粮食直接决定金钱价值的时代,没有土地便意味着缺乏安全感。

而且,那个时代的粮食产出本就有限,一旦遭遇天灾或战乱,首当其冲挨饿的就是那些无地之人。

这让张玉清怎能不重视这份田契?

此外,田地与房屋不同,并非你想要就能买到的。

许多人哪怕生活拮据,也会牢牢守住自己的土地。

李武苦笑着说道:“娘啊,您别胡思乱想了,这是我立功所得的赏赐,今天才送来,您别担心,燕王也没让我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真的?”

张玉清狐疑地盯着李武,“你可别糊弄你娘我这种妇道人家。”

“放心,绝对没骗你。”

经过李武多次保证,张玉清才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刚放下担忧的张玉清,转眼间又像捧着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手中的田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向往。

五顷地,张玉清默默数着手指。

李武笑道:“总共五百亩地呢,听说王府那边有二十多户佃户在耕种,都在同一个庄子里。”

“这也太多了吧。”

张玉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确实不少。

李武不得不承认,朱棣在这方面确实很大方。

有了这些土地,李武如今彻底成了地主。

张玉清笑着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抚摸起那张田契。

许久,张玉清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李武。

“大哥,我想去看看我们的地。”

李武很少见张玉清如此严肃的模样,怎会忍心拒绝,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明天我们就去,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张玉清开心地笑了,笑容中充满了希望。

晚上,睡下时。

李武躺在床上还在感慨土地对张玉清的巨大吸引力,同时也不禁想起朱棣与朱能饮酒时的话,朱棣对许多百户和千户都曾这般施恩。

李武并不清楚朱棣此刻心中所想,但他推测即便朱标尚在,朱棣对皇位的渴望或许也难以实现。

然而,朱棣依旧悄然地争取着将士们的忠诚。

这句话正应了一句古话:机会总是青睐那些有所准备的人。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后,李武让老三借了辆马车,并安排好二贤在家照顾其他家人之后,便带着张玉清和老三前往田地所在的村庄。

二贤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带着些许惆怅叹了口气。

其实她也很想去看看。

但想到自己身为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便将这话咽了回去。

接着,想到自己的婚事,二贤又是一声叹息,都十八岁了,还待字闺中。

十八岁。

这个年纪像一根刺,深深扎在她心里,每一次想起都令她隐隐作痛。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纵然她偷偷和别人比较过外貌,清楚自己相貌不错,但这命运偏偏让她蹉跎至今。

相反,二贤很不解李武。

李武都已经这么大了,却对自己的婚事毫不在意,任由张玉清四处奔波,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

而张玉清又是那种柔弱的性格,不敢对李武的事情指手画脚。

真是偏心啊,二贤嘟囔着嘴,要是老三敢在婚姻大事上多嘴,看张玉清敢不敢教训他。

不知过了多久。

正当二贤胡思乱想时,门外传来呼唤声。

二贤走到门前,从门缝里看了看,确认不是陌生人后,才稍微打开了一些,笑着说道:“张大哥,今天真不凑巧,我哥哥不在家,您改天再来找他吧。”

站在门外的张武万万没想到是二贤开的门,整个人愣住了,听到李武不在家的消息后,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我能进去等你哥哥吗?”

张武问。

二贤直接摇了摇头,“张大哥,家里只有我和几个弟弟妹妹,确实不方便,要不您有什么急事,等我哥哥回来,让他去找您?”

张武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摇摇头道:“这倒不用,我今天来是给你们送点东西。”

说完,张武提了提手中的篮子,里面装满了紫黑色的桑葚。

二贤思索片刻,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接过篮子说:“那我就替我哥哥收下了,等他回来,我会告诉他。”

二贤的话刚落,就要关门。

张武正沉浸在二贤温柔的笑容中,被她关门的动作猛然惊醒,一直含在嘴里的那句话,没加思考就脱口而出。

“听大哥说过你爱吃桑葚,所以我特地到林中为你摘了些来。”

二贤的动作忽然停住,随即听见门被快速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