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坐在窗边，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收敛了所有锋芒，就像一个寻常的江南士子。桌上放着一套白瓷茶具，壶中热气袅袅，茶香清雅。阿狸变成一只雪白的小猫，蜷在另一张椅子上打盹。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有些滞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一个穿着半旧明黄常服的中年男子，在两名沉默精悍、眼神警惕的便装侍卫陪同下走了上来。男子面容清癯，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忧虑，两鬓已见霜色，正是南明弘光朝廷的皇帝——曾经的崇祯，朱由检。

他似乎只是想找个清静地方透口气，目光扫过茶楼，最终也落在了这临窗的好位置。他看到窗边独坐的李逍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在侍卫的护卫下，在相邻不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侍卫警惕地看了李逍遥一眼，李逍遥只是专注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青翠的茶汤在白瓷杯中微微荡漾。崇祯坐下后，也点了一壶清茶，目光怔怔地投向窗外流淌的秦淮河水，看着河上的画舫，看着岸边依旧繁华的街市，眼神空洞而迷茫。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煤山之上的绝望，却沉淀着一种更深沉、更无力的悲哀——一种明知大厦将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回天的悲哀。

李逍遥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茶水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他隔着这层水汽，看着那个与自己有过一次生死交集的故人。对方不认识他，他们之间所有的因果早已被空间斩断，如同两条短暂相交又无限远离的线。

崇祯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转过头，目光与李逍遥隔空相遇。那一瞬间，崇祯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恍惚，仿佛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却又抓不住任何实质。他皱了皱眉，很快将这点莫名的情绪归咎于连日来的心力交瘁，疲惫地移开了目光，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忧虑国事之中。

李逍遥平静地收回目光，将杯中微温的茶水一饮而尽。茶味微涩，回甘悠长。

窗外，秦淮河水依旧悠悠流淌，载着六朝的脂粉与金粉，也载着这个末世王朝最后的、虚幻的繁华倒影。夕阳的金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破碎的金鳞。

阿狸在意识中轻声提醒：“主人，时间快到了。”

李逍遥放下空杯，留下茶钱，起身离开。青衫身影汇入楼下的人流，转瞬不见，没有再看那临窗的帝王一眼。

崇祯依旧望着河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寂地印在茶楼的地板上。他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却忘了去喝。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茶楼微暖的空气里。

似曾相识，却了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