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却笑不出来。他注意到坦克后面跟着的步兵数量少得可怜,而且队形松散——显然这支装甲分队也是强弩之末。更糟糕的是,美军新一轮炮击已经开始,这次落弹点明显经过校正,炮弹像长了眼睛般专门往反斜面的迫击炮阵地砸。
\"命令三连撤出二线阵地,准备炸药包。\"李云龙吐着血沫子抓起步话机,\"老孔!你他娘的喀秋莎再不开火,老子做鬼也要找你下棋!\"话音刚落,天空突然传来熟悉的\"嗖嗖\"声,十六道尾焰划破晨空,在美军后续部队头顶炸出一片火海。气浪掀翻的钢盔和枪支零件像雨点般落在公路上,有截冒着青烟的断臂正好砸在谢尔曼坦克的炮管上。
美军终于开始溃退。坦克倒车时撞翻了路边的吉普车,步兵丢下伤员拼命往卡车车厢里爬。李云龙正要下令追击,却看见冲在最前面的t-34突然被火箭弹击中,炮塔在惊天动地的爆炸中飞起五六米高。幸存的车组成员爬出舱门时,被美军狙击手逐个点名射杀。
\"停止追击!巩固阵地!\"李云龙咬牙下达命令。他知道志愿军最擅长的就是\"咬住一口,慢慢消化\"的战术,但眼下部队伤亡已经超过三成,再追就要把牙崩了。战士们默默退回掩体,有个小战士跪在雪地里拼命往急救包里塞绷带,可他怀里那个肠子流出来的伤员早就没了呼吸。
中午时分,战场暂时沉寂下来。李云龙拄着步枪巡视阵地,靴子踩在结冰的血泊里发出咯吱声。机枪手王根生正用刺刀撬开美军罐头,发现是难吃的午餐肉后骂了句娘,还是小心地分成十二份。赵刚蹲在岩缝里统计伤亡,钢笔冻得写不出字,只好用烧焦的木炭在烟盒背面记录。
最惨烈的西侧阵地,雪地被烧灼成焦黑色,十几个烈士遗体保持着战斗姿势。有个战士至死还咬着美军士兵的耳朵,两人冻在一起的尸体需要用工兵铲才能分开。李云龙在其中发现了张大彪——侦察连长胸口插着三把刺刀,右手却死死攥着个皮面笔记本,里面是手绘的美军炮兵阵地坐标。
\"好东西啊...\"李云龙轻轻掰开烈士僵硬的手指,笔记本封皮上还留着带血的弹孔。他转身交给通讯兵时,发现这个总爱写家书的小伙子左眼变成了血窟窿,却还坚持用剩下的眼睛核对电码本。
夕阳西沉时,收容队开始转运伤员。没有担架就用帐篷布和树枝临时捆扎,有个腿被炸断的战士疼得咬烂了嘴唇也不吭声。李云龙帮忙抬伤员时,在公路排水沟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美军中校。这个蓝眼睛的军官用德语说着胡话,胸前挂着枚德国铁十字勋章——看来是参加过二战的老兵。
\"给他包扎,送野战医院。\"李云龙用英语说道。军医惊讶地抬头:\"可是师长,我们的盘尼西林...\"
\"执行命令!\"李云龙突然暴怒,吓得医务兵差点摔进沟里。等众人走远,他才蹲下来用德语对俘虏说:\"你认识汉斯·施密特吗?第12装甲师的。\"这是程铁柱在军事史论坛上偶然记起的名字。
美军军官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颤抖着抓住李云龙的袖口:\"汉斯...我的炮手...\"随即陷入昏迷。李云龙站在原地,任凭雪花落满肩头。在这个瞬间,两个时空的记忆如同公路上的血迹般交织在一起,又迅速被新落的雪花覆盖。
夜幕降临后,炊事班用缴获的罐头煮了杂粮粥。战士们围坐在篝火旁默默进食,没人说话,只有勺子刮擦饭盒的声响。李云龙注意到有个十六七岁的小战士在偷偷哭泣——白天的战斗中,这个娃娃兵用反坦克枪打爆了辆谢尔曼,现在却因为找不到家乡带来的红头绳而掉泪。
\"拿着。\"李云龙从内袋掏出半截红绸带——这是去年祖国慰问团表演用的彩带,他一直当护身符带着。小战士愣住了,在火光中像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小心接过,突然\"哇\"的哭出声来:\"师长...俺想娘...\"
赵刚走过来坐在李云龙身边,递过个铁皮水壶。里面装的是缴获的美军巧克力粉冲的饮料,甜腻得发苦。\"兵团来电,美军第3师正在向鹰峰运动。\"政委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老李,我们可能守不住了。\"
李云龙望着跳动的篝火,突然笑起来:\"老赵,还记得咱们刚参军那会儿吗?你说革命就像星星之火...\"他故意没说完,因为看见侦察兵带着个穿朝鲜平民服装的老人匆匆走来。
老人比划着说了堆朝鲜语,赵刚听完翻译道:\"他说山后有条采药人的小路,能绕到美军炮兵阵地后面。\"李云龙眼睛一亮,正要详细询问,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炮声——美军夜袭开始了。
第一发炮弹落在百米外的山脊上,震得篝火火星四溅。李云龙条件反射地扑倒小战士,灼热的弹片从头顶呼啸而过,把刚才坐着的弹药箱削成两半。更远处,照明弹冉冉升起,将雪地照得如同白昼,隐约可见美军步兵的钢盔反光正在移动。
\"准备战斗!\"李云龙抄起冲锋枪冲向指挥部掩体。背后传来赵刚组织防御的喊声、机枪架设的金属碰撞声、炮弹破空的尖啸声,所有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像首残酷的战争交响曲。在跃入掩体的瞬间,他瞥见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新的血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