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己呢?是那颗过了河,侥幸没死的卒子,还是下一颗就要被献祭掉的棋子?
用这场血腥的混战,来清理黑狗队伍里的不忠者。
甚至……
陈诚脑子里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炸开。
“周扒皮……他为什么会死?”陈诚的声音沙哑,紧盯着黑狗,“他是卧底,事成之后应该悄悄抽身才对,为什么会死在黑瞎子岭?!”
黑狗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我……我他娘的也想不通!”他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吼出声,“六爷回来后,就说周扒皮办事不力,暴露了身份,死有余辜!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不。
太对了。
陈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沉入深渊。
这他妈的,才是雷六的手段!
一个知道了太多秘密,又立下大功的卧底,最好的下场,就是“死有余辜”!
而自己,就是那把捅死周扒皮的刀!
雷六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需要搅乱一池浑水,让自己这颗“忠心耿耿”又“急于立功”的新棋子,替他干掉这最该死的人。
他陈诚,不是立了功。
他是交了一份最毒的投名状!
一份用“自己人”的鲜血染红的投名状!
这个秘密,就是一根无形的绞索,从今往后,会死死套在他的脖子上,让他除了给雷六当狗,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好……好算计……”陈诚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黑狗看着陈诚,那张粗犷的脸上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
“兄弟,你……脑子活。六爷这次,是真瞧上你了。”他叹了口气,“往后,咱们都在六爷手底下混饭吃,相互照应着点吧。”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硬塞进陈诚手里。
“上好的金疮药,六爷赏的,比外头那些玩意儿管用。”
又是赏赐。
陈诚捏着那包沉甸甸的药,感觉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谢了,黑狗哥,还让你特地跑一趟。”
“应该的,咱俩也算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了。”黑狗又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这间破屋,最后落在抖得筛糠似的郭晓莹身上,“弟妹……也吓坏了。兄弟,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就走。
郭晓莹扶着肚子,看着丈夫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她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她能感觉到,一张看不见的网,已经把他们一家人,死死地罩住了。
黑狗走到门口,一只脚都迈出去了,身形却猛地顿住。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院子里的夜风偷听了去。
“陈诚兄弟,六爷……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陈诚的呼吸停了。
黑狗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才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把话说完。
“六爷说,明天南城码头的差事,你不用去了。”
陈诚猛地抬头,涌上心头的不是解脱,而是足以将人吞噬的恐惧。
只听黑狗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说出了那句要命的后半句话。
“六爷说,你这样的人,太聪明了。”
“放在身边,他晚上……”
“……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