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疯王拜·血泪问天(2 / 2)

“看!王爷…王爷被神兽吓到了!”

“佛祖显灵,神兽威严!王爷虽…虽心智有损,但这敬畏之心,乃是本能啊!”

“天威难测…天命昭昭…”

死寂被打破,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惊疑、敬畏、怜悯、茫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那一张张仰望的脸上交织变幻。朱棣这突如其来的退缩和恐惧,在众人眼中,成了疯癫之人面对神兽威仪时最真实、最本能的反应!是天命对凡俗的震慑!

唯有阴影中的齐泰,眉头猛地拧成了一个死结!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在朱棣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捕捉着那瞳孔深处剧烈的、绝非作伪的惊涛骇浪!这反应…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心底那最后一丝“装疯”的怀疑,如同被狂风席卷的烛火,剧烈地动摇起来!难道…他真的疯了?难道那“佛光”、“玉麟”…并非道衍的妖术,而是…真正的神迹?!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寒意和前所未有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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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龙魂初醒

就在齐泰心神剧震、殿内私语如潮的刹那!

仿佛被那“神兽”底座流淌的“鲜血”和自身无法承受的恐惧彻底压垮了最后一丝神智,朱棣的身体猛地一软!

“噗通——!”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在死寂过后重新泛起微澜的大殿中炸开!他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那撞击的力量之大,让整个瘦弱的身躯都因剧烈的痛苦而瞬间蜷缩,如同被踩扁的虾米!额角那早已被冷汗和灰尘浸透的白色绷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汹涌而出的鲜血浸透、染红!刺目的猩红迅速扩大,如同在苍白的额头上绽开了一朵妖异而绝望的血莲!

然而,这肉体的剧痛,此刻却仿佛成了宣泄内心那滔天痛苦和恐惧的唯一出口!成了对这“天命”枷锁、对这以爱人之血为祭品的残酷命运最原始的控诉!

他不再试图站起,不再试图退缩!而是猛地俯下身,以一个最卑微、最虔诚、却也最惨烈的姿态,开始了叩拜!不是象征性的稽首,而是真正的、用尽全身残存气力的、将额头当作重锤般狠狠砸向地面的叩首!

咚!

额头与金砖的碰撞,沉闷如擂鼓!鲜血瞬间从绷带下迸溅出来,混着灰尘,沾染了冰冷的金砖。

咚!

又是一声!更加沉重!额角的伤口在撞击下皮开肉绽,温热的血液顺着眉骨、鼻梁肆意流淌,模糊了他半张脸的轮廓,狰狞可怖!每一次抬起,那被血污糊满的脸上,都只剩下一种近乎魔怔的疯狂和不顾一切的绝望!

咚!咚!咚!

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如同丧钟,在大雄宝殿庄严肃穆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敲击着冰冷的金砖,也狠狠敲打在每一个旁观者的灵魂之上!他不管不顾,仿佛要将自己的头颅连同那无尽的痛苦一起撞碎在这象征着天命的佛殿之中!

伴随着这自残般的叩拜,含糊不清、语无伦次的呓语从他沾满血污的嘴角断断续续地挤出:

【“大狗…白狗…神仙狗…保佑…保佑仪华…回来…”】 祈求中带着孩童般的依赖和撕心裂肺的思念。

【“保佑…本王…有糖吃…”】 痴傻的呓语,荒诞不经。

【“保佑…坏人…掉茅坑…淹死…烧死…”】 骤然拔高的声音里,充满了最原始、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恨意!

这混杂着虔诚祈求、孩童呓语和怨毒诅咒的疯言疯语,与他那不顾一切、自残般的叩拜动作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又无比荒诞悲凉的末世图景!他是在拜这“天命”神兽!更是在拜那被这“天命”枷锁死死束缚、以血为祭的此生挚爱!他是在用这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向这无情的天道发出泣血的拷问!控诉命运的不公!倾泻对自身无能的刻骨痛恨!质问那冰冷祭坛上流淌的牺牲之血!

泪水,滚烫的、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它们混合着额头上汹涌而出的、温热的鲜血,混合着冰冷的汗水和灰尘,在他每一次抬起那磕得血肉模糊、青紫肿胀的额头时,汹涌地奔流而下!那不是演出来的泪!那是洪武二十五年燕王朱棣,一个被爱恨与恐惧撕扯到濒临崩溃的灵魂,在帝位与挚爱、疯狂与清醒、枷锁与自由的绝境夹缝中,流淌出的、最绝望也最滚烫的血泪!是灵魂被反复凌迟后发出的无声悲鸣!

【仪华…看见了吗…我在拜这天命…拜这用你的血浇铸的神坛…】

【我恨它!恨这枷锁!更恨…我自己!恨我的无能!恨我的狂妄!恨我…护不住你!】

这无声的血泪叩问,比任何嘶吼都更具震撼人心的力量!大殿内,刚刚泛起的私语声再次被彻底掐灭。绝对的死寂重新降临!连最狂热的信徒都忘记了诵经,目瞪口呆地看着莲台前那个如同癫狂魔神、以头戗地、血泪横流的恐怖身影。怜悯、敬畏、恐惧、茫然、甚至是一丝荒谬…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王彦早已瘫软在地,对着朱棣的方向,如同捣蒜般疯狂地磕着头,额头撞击金砖发出“砰砰”闷响,哭嚎声凄厉绝望,字字泣血:“王爷…王爷啊!别拜了!求求您!别拜了!老奴求您了!停下吧!停下——!” 这声音在死寂的佛殿里回荡,更添几分凄惨。

齐泰站在阴影的边缘,脸上的表情如同打翻的染缸,变幻不定。惊疑、怨毒、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最终都被朱棣这惨烈到极致的自残表演和汹涌的血泪彻底击碎!这绝不是正常人能演出来的!这绝不是意志能控制的行为!这分明是一个被神迹惊吓过度、被心魔彻底吞噬、完全疯癫的灵魂在绝望深渊中最后的、歇斯底里的挣扎!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心中最后那点疑虑,如同风中残烛,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强烈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流遍齐泰的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像个精心布置了杀局、最终却发现自己要杀的只是一头毫无威胁、却会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疯牛的猎人!天大的笑话!他精心谋划的锁拿之局,竟被一个真正的疯子,用最惨烈的自残和这该死的“神迹”,搅成了一滩无法收拾的烂泥!

“呵…呵呵…” 一声低沉、压抑、充满了自嘲和怨毒的笑声从齐泰喉咙里滚出,在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猛地一拂袖,宽大的袍袖带起一股冷风,决绝地转过身,不再看那令他心烦意乱、甚至隐隐感到一丝被那血泪叩问所震慑的疯癫景象。“走!” 他对着身旁同样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的王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如同败军之将下达撤退的命令,带着满腔的憋屈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脚步有些踉跄地,匆匆逃离了这令他窒息、更令他感到无比荒谬的大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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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玉碎尘缘

大殿内,沉重的、如同丧钟般的叩拜声并未因齐泰的离去而停止。

咚!

又是一声闷响!朱棣的身体随着叩拜的动作猛地一沉,额头再次重重砸在早已被鲜血染红一小片的冰冷金砖上!这一次,撞击的声音似乎格外沉闷,带着一种力竭的粘滞感。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朽木,在撞击之后,再也无法抬起,软软地、毫无生气地向前瘫倒下去。额角那狰狞的伤口彻底崩裂开,新鲜的、温热的血液如同决堤的溪流,混着之前凝固的暗红血痂和灰尘,更加汹涌地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半张惨白的脸,更在身下冰冷的金砖上洇开一片不断扩大的、刺目惊心的暗红血泊。

他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这具残破的身躯里还残留着一丝游魂般的生气。王彦的哭嚎声达到了顶点,连滚爬爬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朱棣的上半身微微托起,颤抖着用早已准备好的、相对干净的布巾死死捂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额角伤口。然而,布巾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浸透,鲜红的血液依旧顽强地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汇入身下那片不断扩大的血泊。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只有长明灯火焰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和王彦那绝望到失声、只剩下喉咙里嗬嗬作响的悲鸣在回荡。那尊散发着温润白光的玉麟依旧静静悬浮于莲台之上,圣洁的光芒无声地笼罩着下方那具瘫倒染血的身躯。煌煌天命,真龙浴血。这幅景象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悲怆与一种近乎残酷的神性。

朱棣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的深渊里沉浮、坠落。身体仿佛被无数巨石反复碾压过,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每一丝肌肉都在痉挛。额头的伤口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脑髓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来撕裂寰宇般的剧痛,这剧痛又疯狂地撕扯着冻伤未愈、如同破旧风箱般的肺腑,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碎玻璃碴。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肉体和精神双重炼狱的核心,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而坚硬的力量,如同沉睡地底万载的玄冰,正被这血与火的极致献祭所唤醒、所淬炼!

那最后耗尽生命般的一叩,仿佛不仅叩在了冰冷的地面,更叩碎了一道横亘在他意识深处的无形枷锁!意识深处,那沉寂了许久、属于“永乐帝”的记忆碎片,不再是模糊飘渺的影像或沉重不堪的负担,而是化作一股冰冷、坚硬、带着铁锈和血腥气息的洪流,如同开闸的冰河,带着摧枯拉朽之势,蛮横无比地冲刷着他濒临溃散的识海!

模糊的战场画面骤然变得清晰无比,纤毫毕现——白沟河畔,尸横遍野,血染冰河!他(意识A)立于高坡,寒风卷动染血的战袍,目光如冰,俯瞰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溃败的南军,手中滴血的战刀向前一挥,冰冷的命令穿透震天的喊杀:“朱能!左翼合围!一个不留!” 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掌控生死的绝对冷酷!济南城下,城墙高耸,箭矢如蝗!巨大的攻城锤在士兵的号子声中,一次次重重撞击着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飞溅的木屑和碎石中,他(意识A)亲自擂动战鼓,鼓点如雷,每一声都敲在守城敌军濒临崩溃的神经上!金川门破!应天城在望!他(意识A)身披玄甲,跨坐于神骏的乌骓马上,龙旗在身后猎猎作响!城下,是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无数兵将狂热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是臣服,是敬畏,是攀附真龙的渴望!登基大典!奉天殿上,九龙金冠沉重地压在头顶,十二旒白玉珠在眼前微微晃动。他(意识A)缓缓扫视丹墀下黑压压匍匐的群臣,目光所及,万籁俱寂!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感如同实质,冰冷而沉重,却也令人血脉贲张……

这些属于帝王的铁血记忆,不再是隔岸观火的画卷,而是如同他亲身经历般,带着每一次挥刀劈砍的肌肉记忆、每一次战鼓擂动时心脏的共振、每一次接受朝拜时指尖感受到的冠冕重量…狠狠地烙印进他(意识b)残破的灵魂深处!杀伐决断的果敢!掌控全局的冷酷!君临天下的威严!这些属于帝王的特质,如同冰冷而强大的符文,被这血与火的熔炉强行锻打、铭刻!

【“呃…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朱棣喉咙深处挤出,如同受伤野兽在巢穴中的低嗥。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身体依旧瘫软如泥,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但灵魂深处,一场天翻地覆、刮骨疗毒般的蜕变正在血与火的熔炉中残酷地进行!洪武二十五年的燕王朱棣——那个被爱恨情仇折磨、被恐惧与不甘撕扯的青年藩王——正在被一股更古老、更冰冷、更强大的意志强行打碎、熔炼!一个融合了未来帝王铁血意志、被“恨火”与“天命”双重淬炼、被至爱之血反复浸泡的崭新存在,正在这濒死的祭坛上,艰难地凝聚其冰冷的雏形!

那焚心蚀骨的爱意依旧在灵魂深处燃烧,却不再是无力的哀嚎和沉溺!它化作了守护疆土、扞卫所有不容侵犯的绝对执念!那锥心刺骨的痛楚依旧啃噬着神经,却不再是绝望的悲鸣!它化作了对敌人刻骨铭心、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恨与毁灭欲!那对徐仪华的牵挂、心疼与无边愧疚,依旧如同最深的烙印,却不再是束缚他、令他窒息的沉重枷锁!它化作了必须将她夺回、必须守护她周全、必须让她彻底摆脱这“天命”祭品命运的、近乎暴戾的决心!

这蜕变的过程痛苦到了极致,如同将灵魂放在烈火上反复炙烤,又浸入寒冰中急速冷却!每一次记忆碎片的冲击,都带来意识被生生撕裂般的剧痛!然而,此刻的朱棣(意识b),不再抗拒,不再迷茫!他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贪婪地张开残破的灵魂,主动迎接着这股冰冷铁血洪流的冲刷!因为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唯有如此!唯有彻底拥抱那记忆中的“永乐帝”,成为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帝王!他才有力量砸碎这囚禁仪华的冰冷牢笼!才有资格站在她面前,直视那双冰封的眼眸,质问那斩断尘缘的佛龛!才有能力…守护住他想用生命去守护的一切!

意识,在这剧痛的熔炉中,被反复锻打、淬炼、剥离杂质,逐渐变得清晰、凝聚、冰冷!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铁血气息的掌控感,如同初生的、带着棱角的龙鳞,开始一片片覆盖他残破的身躯和饱受煎熬的灵魂。洪武的朱棣正在这血泊中死去,永乐的意志…正在这至痛至恨的献祭里,发出第一声震动九霄的龙吟!

佛龛血影

就在朱棣的意识经历着残酷而关键的涅盘蜕变,冰冷的帝王意志如同初凝的玄冰覆盖灵魂之际——

大雄宝殿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