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张玉的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无比的紧张。
朱高燧没有睁眼,但紧锁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瞬。紧接着,一滴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浸入鬓角花白的发丝中。他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有微弱的气流。
张玉挣扎着倾身,将耳朵凑近。
“…娘…山坡…紫花…”
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梦呓,带着无尽的孺慕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张玉浑身剧震!仁孝皇后!那片山坡!陛下的意识…竟沉沦在那最深的执念里了吗?
杨洪也听到了这微弱的呓语,他那铁铸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种混合着悲怆与无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到殿外,对着阴沉的天空,发出一声如同孤狼般的、压抑到极点的低吼!
陛下…您要挺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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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的维度,朱高燧的意识深渊。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粘稠冰冷的黑暗。魔种最后的反噬,如同亿万条带着倒刺的毒藤,深深勒入他灵魂的每一寸,贪婪地吮吸着残存的生命力与意识,释放着无尽的怨毒、诅咒与毁灭的诱惑。剧痛是永恒的背景。
“放弃吧…朱高燧…”
“这江山…这万民…皆是负累…”
“融入这黑暗…获得永恒的力量…为所欲为…”
朱高煦那充满怨毒的低语,如同附骨之蛆,在灵魂深处回荡。
意识的核心,那点属于“朱高燧”的自我烙印,如同暴风雨中的孤岛,在黑暗的侵蚀下摇摇欲坠。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最后的心防。放弃吧…太累了…就这样沉沦下去…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幽蓝光芒**,如同穿透无尽海渊的星光,在意识最深处,再次倔强地、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光芒并未链接帝王的职责,也未传递冰冷的推演。它只是…**映照**。
映照出记忆深处,那片宁静的、开满紫色小花的山坡。
阳光暖暖地洒在青草上,微风带着泥土和野花的芬芳。母亲徐皇后温婉的侧影坐在那里,素色的裙裾铺在草地上,她并未回头,只是伸出手,仿佛在轻轻抚摸着一朵随风摇曳的紫色小花。画面宁静、温暖,充满了无声的慈爱与包容。
这映照,并非力量,却如同一股清泉,瞬间冲刷过灵魂被魔种侵蚀的剧痛和疲惫。那深入骨髓的黑暗,在这宁静温暖的画面面前,似乎被冲淡了一丝。灵魂核心那点即将熄灭的烙印,因为这纯粹的“念”的映照,极其微弱地…**稳固**了一瞬。
紧接着,那点幽蓝光芒并未停歇。它如同最精密的画笔,在朱高燧濒临溃散的意识中,勾勒出另一幅画面——奉天殿内,杨洪跪地领命时那布满血泪却无比坚定的脸庞;殿门口,北伐军残兵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如松的背影;金陵城头,残破的“明”字龙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废墟之间,百姓捧着稀粥时眼中那重燃的微弱希望…
守护!
责任!
希望!
这些被魔种强行扭曲、压抑的烙印,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如同被擦拭去尘埃的明珠,重新焕发出微弱却坚韧的光!它们与母亲山坡的宁静温暖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锚定之力**,死死拖住了那即将坠入永恒黑暗的意识孤岛!
黑暗中的魔念发出愤怒的尖啸,毒藤勒得更紧!剧痛更加汹涌!
然而,这一次,朱高燧那点沉寂的意识烙印,在幽蓝光芒的守护映照下,在母亲山坡的温暖与江山责任的沉重中,如同暴风中深深扎入礁石的船锚,任凭巨浪滔天,死死地…**定**在了那里!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嫩芽,顽强地升起:
【朕…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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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地底,血池遗迹。
粘稠的黑色凝固物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血祭大阵的核心符文彻底黯淡、碎裂,如同被烧焦的蛛网。朱桢存在的一切痕迹,连同他那污秽的灵魂本源,已被玄黄神枪彻底湮灭。
然而,在这片污秽的死寂之地,在那凝固的血浆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仿佛由最纯粹黑暗凝结的**暗红光点**,如同拥有生命的心脏般,极其微弱地、顽强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都有一丝极其稀薄、却精纯到极致的**怨毒诅咒之力**被释放出来。这力量并非源自朱桢,而是…朱高煦魔物湮灭前,融入玉玺碎片、又被朱高燧强行剥离压制、最终随着玉碎而散逸出的…最本源的诅咒烙印核心!
它失去了寄生的玉玺碎片,也失去了朱桢这个宿主。此刻,它如同无根的毒火,本能地感应着…感应着远方金陵宫城中,那个与它同源、正在疯狂反噬朱高燧灵魂的魔种!
一丝无形的、纯粹由怨毒构成的**诅咒丝线,无视了空间的阻隔,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悄然穿透了凝固的血池,穿透了厚重的地层,穿透了残存的法则寒气与玄黄余晖…无声无息地…向着紫禁城的方向…蔓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