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时分,古伊尔决定梳理纷乱的思绪。他带上了在潘达利亚驯养的霜狼白雪之歌,此刻正为能纵狼驰骋且静心思索而欣慰。岁月没有饶过这位忠实的伙伴,因此古伊尔已不再携它征战沙场。但白雪之歌依然矫健强壮,与主人共同享受着这虽不频繁却酣畅淋漓的驰骋。兽人酋长轻夹狼腹,沿着蜿蜒小径离开神殿,沿途克制的景致让他恍然看见杜隆塔尔的影子。
兽人结实的胸膛前用绑带固定着幼子杜兰。父亲温热的体温与沉稳心跳让婴儿安然入睡。当白雪之歌载着他们奔向咆哮之风小径起点的佩雷村时,扑面而来的甜香暖风与怀中稚子的存在,稍稍抚平了古伊尔眉间的沟壑。
泰兰德所言非虚。要赢得审判,她只需出席每场听证并陈述冰冷事实。但最令古伊尔忧心的是那件能重现往昔景象的神器——既然有人能扭曲言语的真意,自然也能篡改幻象呈现的真相。
记忆中联盟激进分子的叫嚣再度浮现,那些人扬言要审判整个部落。而最严厉的指控必将落在他头上,因他放任地狱咆哮攫取滔天权柄。
原本不该至此境地......古伊尔曾期盼加尔鲁什以父为荣。这个愿望实现了,可惜儿子继承的尽是些不堪称道的品质。因他对地狱咆哮意志力的盲目信任,艾泽拉斯所有种族都付出了惨痛代价。他时常自问,这场浩劫中自己究竟该担几分罪责。加尔鲁什不仅摧残了无数生灵,更撕裂了他宣称要守护的部落。
古伊尔向元素之灵祈祷,愿审判公正且速决。加尔鲁什罪孽已深。在他眼中,唯有死亡能斩断这罪恶的轮回。
他将手掌覆上幼子后背,把杜兰搂得更紧。过往不可修正,亦不必徒劳追悔。能改变的唯有未来。而这场审判的重要性,他心知肚明——几乎攸关一切。
当胡须轻触儿子细软的发顶时,兽人王在心底立誓:为了未来,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朱少,您可以传唤第一位证人了。\"
泰兰德微微颔首:\"本庭现提请德莱尼领袖先知维伦出庭作证。\"
古伊尔咬紧了牙关。抱着杜兰坐在一旁的阿格拉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我曾对这位精灵祭司抱有敬意,\"她压低的声音里翻滚着怒火,\"看来兽人对暗夜精灵的憎恶确实是相互的。\"
\"她的意图尚不明确。\"古伊尔说道,心知这话既是安抚妻子,更是说服自己。
\"我倒觉得一切都很清楚了。\"阿格拉反驳道。
古伊尔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位来自异世界的古老先知——当年曾对名为杜隆坦的年轻兽人施以善意的长者。维伦以符合身份的庄重步伐走向证人席,这位先知比古伊尔见过的任何德莱尼都要高大,却比那些肌肉虬结的同族显得清瘦。他没有披甲,仅着素白与绛紫相间的柔软长袍,衣袂无风自动。布满皱纹的眼眶中流淌着柔和的蓝光,几乎垂至腰际的浓密胡须宛如汹涌波涛,其间垂落的几根触须上缀着金环。
贝恩也紧盯着维伦。古伊尔太了解这位牛头人战友——此刻他全身紧绷的姿态,分明是嗅到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古伊尔曾亲手撰写过先祖的历史。幸存的兽人中鲜少有人能清晰记得过往,最终拼凑出的是一部支离破碎的编年史。恶魔之血在他们血管里奔涌时,既滋养着仇恨,也蚕食着理智。当维伦初临艾泽拉斯时,他的族人如预料般加入了联盟。回忆至此,苦涩在古伊尔喉间蔓延。他多想像父亲当年那样与先知促膝长谈,但这样的对话唯有在各族互信的和平年代才能实现。而加尔鲁什的所作所为,早已让这般未来化作泡影——即便部落与联盟曾联手推翻了他。
\"先知维伦,\"泰兰德以正式的口吻开场,\"在这座神殿中,您必须只说真话。这是潘达利亚先祖的训诫,我们遵循其律法以追求和谐。\"
\"是我们所尊崇的律法。\"祝踏岚大师轻声纠正道。
泰兰德的脸颊泛起几乎不可察觉的红晕。
\"请原谅,祝踏岚大师。是我们所尊崇的律法,以追求和谐。您是否承诺如实陈述?\"
\"我承诺。\"维伦毫不迟疑地回答。即便只是简短的应答,那洪亮嗓音中蕴含的温暖与仁慈依然清晰可辨。先知将双手轻搭在膝上,平静地注视着泰兰德。
\"先知,我相信在座各位都清楚,您是往昔暴行的见证者。\"泰兰德开始提问。
'开始了。'古伊尔在心中暗道。'现在她要抹黑我们所有人,清算这些年流下的每一滴血。'
贝恩·血蹄猛然起身。
\"恕我直言,我反对!\"他高声说道,\"祝掌门,我们聚集于此是为审判一个兽人,而非整个种族。\"
\"恕我直言,祝掌门,\"泰兰德回应道,\"辩方刚才还在强调加尔鲁什对族人的深爱。正因如此,我希望让陪审团了解兽人的历史。天神们知晓许多,但对德拉诺的往事一无所知。理解兽人的思维方式和过往,对我们期待的这个判决至关重要。\"
\"本庭支持控方主张。\"祝踏岚宣布。
贝恩的耳朵微微向后压了压,低头遵从裁决后落座。
\"感谢。\"泰兰德继续道,\"先知,能否请您简要介绍一下自己?\"
\"我是维伦。数千年来,我始终竭尽所能领导着族人。我们从故乡阿古斯逃离燃烧军团的魔爪,于数百年前抵达德拉诺——那里成为了我们的新家园。而后来,众所周知,我们来到了艾泽拉斯。\"
\"在德拉诺,你们受到了热情款待吗?\"泰兰德追问。
\"当时没有人驱逐我们。\"维伦回答,\"兽人与德莱尼曾长期和平共处。\"
\"是否可以认为,你们的种族与兽人曾在德拉诺和平共处数百年,彼此贸易往来,互不侵犯?\"
\"确实如此。\"
高阶女祭司向克罗米投去询问的目光。青铜龙点头回应并站起身来,而凯诺兹仍坐在原位,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场中变化。
\"请允许我向法庭呈上维伦的第一段记忆影像。\"
克罗米爬上桌案——以她此刻选择的侏儒形态,若不如此根本无法触及时光之相。尽管这娇小欢快的外形惹人怜爱,却无人敢对巨龙有丝毫轻视。她以侏儒特有的灵巧摆弄着法器,显然对这个常用形态得心应手。
缠绕在时漏上方的龙形雕像突然睁开了双眼。
旁听席响起压抑的骚动。青铜龙雕像昂首振鳞,恍若初醒,前爪环抱住沙漏主体。其中的流沙先是泛起与龙瞳同色的鎏金光晕,继而开始向下方倾泻。而盘绕在玻璃器皿上的青铜龙雕却始终静止如初。
克罗米双目绽放出唯有青铜龙族才拥有的时光魔法光辉。她伸出纤小的手掌,一缕沙金色的雾霭蜿蜒而出,在审判场中央如灵蛇般扭曲变幻,最终凝聚成两个高大的轮廓。闪耀的青铜色剪影逐渐染上鲜活色彩,最终化作两名皮肤棕红、满身汗尘的年轻兽人。
他们张着嘴瞪大双眼,正震惊地望着眼前全身板甲熠熠生辉的德莱尼守备官。德莱尼人显得忧心忡忡,而年轻的兽人脸上却看不到恐惧——只有纯粹的震撼。
古伊尔认出了这两个身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再次体会到听德雷克塔尔讲述往事后那种震撼与自豪,重温了在扭曲时间线中见到父母时的喜悦,以及目睹他们遇害时的撕心之痛。如今身为人父,他贪婪地凝视着父亲尚且稚嫩的面容。当他转身想要抱过孩子时,发现阿格拉早已会意地将杜兰递来。夫妻俩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盈满无需言说的默契与爱意。古伊尔将幼子搂在胸前,继续凝视着那段逝去的时光。
\"先知,\"泰兰德开口道,\"能否请您向法庭说明画面中人物的身份?\"
维伦轻叹一声,肩膀微微佝偻:\"可以。虽然我并非亲历者,但这三位我都认识。\"他低沉的声音里浸满哀伤。
\"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