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去,四合院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青灰之中。昨夜的喧嚣和期待沉淀下来,化作一种焦灼的寂静,压抑在每个门缝和窗棂之后。
“吱呀——”
前院阎埠贵家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阎埠贵探出半个身子,警惕地左右张望。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眼镜,手里紧紧攥着户口本和粮本,腋下还夹着个半旧的布口袋。
确认四下无人,他像只灵巧的狸猫,迅速闪身出来,反手带上门,脚步轻快却目标明确,径直朝着胡同口方向疾走。他必须抢占先机,排在最前面!时间就是效率,早一分钟买到粮,就少一分拥挤的风险,多一分盘算家中那半罐受潮白面如何掺兑的心安。
阎埠贵的动作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第一颗石子。紧接着后院西厢房许大茂家的门也开了,许大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系着扣子,嘴里还抱怨着起太早;孙家两口子几乎是跑着出来的,男人手里拎着两个大口袋……
沉睡的四合院,被一种无声的紧迫感唤醒了。各家各户的门相继打开,人影绰绰,汇成一股沉默而急切的人流,涌向同一个目的地——胡同口的国营粮店。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竞争。
秦淮茹和贾东旭也夹杂在这股人流里。秦淮茹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青影,显然一夜没睡安稳。
她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空瘪的、专门用来装粮的布口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袋口。贾东旭走在她旁边,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时不时烦躁地看一眼天色。
他们来得不算最早,前面已经排了十几个人,这让他有些懊恼。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自家那袋霉粮的酸腐气,让他心情更加阴郁。他伸长脖子往前看,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走快些。
当他们赶到粮店门口时,队伍已经排出去二三十米长了。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粮店那两扇厚重的木门依旧紧闭着,挂着冰冷的铁锁。门前那块新粮到店,保障供应,凭本购买,秩序井然的崭新木牌,在熹微的晨光中沉默矗立。
队伍里的人,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期盼交织的复杂神情。有人抱着胳膊跺着脚取暖,有人裹紧衣领靠在冰冷的墙上闭目养神,更多的人则是伸长脖子,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里燃烧着渴望的火苗。
队伍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嗡嗡声,是低声的交谈、叹息,还有肚子里发出的饥饿鸣叫。
“哎哟,老阎,您可真够早的!排头一个啊?” 有人看到了站在队伍最前列、几乎贴在粮店门板上的阎埠贵。
阎埠贵推了推眼镜,矜持地点点头:“嗯,睡不着,早点来心里踏实。按规矩排队嘛。” 他看似平静,但微微踮起的脚尖的动作,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急切。他要确保自己是第一个,这样才能最快买到粮,然后赶去学校上课,时间卡得刚刚好。
刘海中的身影出现在队伍中段。他努力挺着那标志性的肚子,双手背在身后,努力做出一种沉稳的领导姿态。
易中海来得不算晚,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翘首以盼,也没有加入任何议论,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从青灰变成淡蓝。胡同里开始有了行人,自行车铃铛声、早起小贩的吆喝声也渐渐响起,但粮店门前这条凝固的队伍,依然保持着它的沉默和紧张。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在拉扯着人们紧绷的神经。
终于!
“咔哒——”
一声清脆的开锁声,如同天籁,瞬间击碎了所有的沉寂和焦灼!
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粮店的门板上!
嘶哑的一声,“开了!门开了!”,如同点燃了炸药的引信。
凝固的、充满焦渴的队伍瞬间沸腾、崩塌!排在最前面的阎埠贵,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山呼海啸般涌来!他精心维持的位置瞬间变成了灾难的中心。
眼镜被猛地撞歪,滑落到鼻尖,镜片里映出无数只挥舞粮本和口袋的手,以及一张张因急切而扭曲的脸孔。
他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扶眼镜,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被后面汹涌的人潮裹挟着,踉跄着向前扑去,几乎一头撞在刚刚拉开一条缝的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