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天元镖局议事厅内已亮起了豆大的烛火。林远将一卷泛黄的《大明舆地全图》在檀木长案上铺开,粗粝的指腹划过地图上蜿蜒如蛇的漕运河道,最终停留在标着“淮安府”与“济南府”的两个红点处。案头的沙漏正在无声流淌,细沙坠落的簌簌声里,老周抱着一摞账本推门而入,青布长衫还沾着昨夜巡查码头的露水。
“掌柜,按您吩咐查了近三月的运输记录。”老周将账本码放整齐,翻开夹着红绸的那页,“从扬州运丝绸去济南,走南线经淮安府、徐州府,虽路途短但需缴纳七处关卡税;走北线绕道兖州府,虽关卡少,可鲁西南山区常有马贼出没,上月陈三的车队就在那儿折了两箱货物。”
林远的食指无意识叩击着地图上的徐州府,那里用朱砂画着个醒目的叉——那是三天前收到的加急信鸽传来的消息,一伙流寇洗劫了途经的商队。他突然想起现代物流系统里的智能调度算法,那些通过数据模型自动规划最优路线的程序,若是能在大明落地生根......
“召集所有镖头、账房先生,半个时辰后在此议事。”林远抓起案头的炭笔,在地图空白处写下“最短路径法”五个大字,字迹力透纸背。
卯时三刻,二十余人挤满了议事厅。陈大海晃着铁塔般的身躯凑近地图,粗粝的手指点着徐州府的红叉:“掌柜,这地儿现在成了鬼门关,南线是走不得了!”话音未落,账房先生吴明生已捧着算盘噼啪作响:“北线虽安全,但每趟多出三百里路,光骡马草料钱就要多花二十两银子!”
“若有法子既避开危险,又能算出真正的‘近路’呢?”林远的目光扫过众人,从樟木箱里取出一叠羊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古怪的符号与线条,“这叫‘图论’,咱们把大明的州府当作‘节点’,把道路当作‘边’,再给每条路标上‘权重’——距离远近、关卡多少、治安好坏,都能折算成数值。”
老木匠王石匠将烟袋锅在鞋底敲了敲,铜烟锅里的火星溅落在青砖上:“掌柜,这听着比鲁班锁还复杂!咱这些大老粗,怕是......”
“不难!”林远拿起炭笔,在青砖地上画了个简易的示意图,三个圆圈分别代表扬州、徐州、济南,连接的线条旁标注着数字,“假设扬州到徐州是10,徐州到济南是8,但徐州现在危险,权重就变成100。而扬州到兖州是15,兖州到济南是12,加起来虽比南线长,但总权重更低,反而是最优解。”
众人交头接耳间,林远已吩咐伙计取来六十枚黄铜令牌,正面刻着各州府名称,背面用朱砂写着编号。他将令牌在长案上摆成错综复杂的网络,又拿出一卷红绳、墨斗,在令牌间比划:“现在模拟从扬州运瓷器去太原。”说着,他将代表扬州的令牌系上红绳,另一端抛向代表徐州的令牌,“若按旧法,必走这条线,但......”突然扯断红绳,重新系向兖州,“引入‘最短路径法’,需先算出所有可能路线的权重总和。”
账房先生吴明生推了推玳瑁眼镜,从袖中掏出一本牛皮账本:“掌柜,各地关卡税赋、道路修缮费、驿站马匹租赁价,老奴都记在这儿。只是这‘治安权重’如何量化?”
“问得好!”林远从墙角的竹篓里取出一捆竹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近半年的江湖情报,“让暗卫将各地匪患、帮派争斗按凶险程度分为五等。太平之地权重为1,如杭州府;偶有马贼出没的地方为3,像兖州;而徐州这种流寇横行之处,直接定为10。”
陈大海挠着后脑勺:“可路上万一突发状况,这权重不就变了?”
“所以要建立动态更新机制。”林远展开一张素绢,上面画着类似八卦图的轮盘,“每支商队出发前,先到账房领取刻有当前路线权重的竹牌。沿途经过驿站时,将竹牌交给驿丞核验。若遇突发状况,驿丞会用特制火漆在竹牌上烙下标记,下一站收到竹牌的镖师就能及时调整路线。”
为了更直观地演示,林远命人在议事厅墙壁上钉满铁钉,用彩色丝线模拟不同路线。红色丝线代表高风险高成本路线,蓝色丝线代表相对安全但较远的路线,黄色丝线则是中等风险的路线。他手持木杆,像指挥千军万马般拨动丝线:“比如从扬州到北京,常规路线是经淮安、临清,但最近黄河泛滥,临清段道路泥泞难行。我们通过飞鸽传书收到消息后,立即将此路段权重从2提升到8。再对比其他路线,发现绕道沧州虽多走两百里,但总权重更低。”
为了确保数据准确,林远派出二十组暗卫,身着便服,扮作行脚商人、游方郎中,沿着各条商道收集信息。暗卫们携带特制的“密写本”——表面看起来是普通的空白账本,只有用天元镖局特制药水涂抹,才能显现出记录的内容。这些内容包括道路最新状况、当地势力变动、物价波动等信息。每到一处驿站,暗卫们就将密写本交给负责情报汇总的镖师,再由镖师用信鸽传回扬州总部。
同时,林远在镖局内设立了“路线规划司”,选拔出十名识字且擅长算术的伙计专门负责数据整理和路线计算。他亲自编写了一本《权重计算手册》,详细规定了各种因素的量化标准:道路每十里折算为1个基础权重单位;每个关卡的税赋根据货物价值不同,按比例增加权重;遇到山体滑坡、洪水等自然灾害,受影响路段权重直接翻倍。
在实际应用中,第一个试点路线选在了扬州到南京的短途运输。林远让两组镖队同时出发,一组按传统路线,一组采用“最短路径法”规划的新路线。传统路线走官道,距离较短,但要经过三个税卡;新路线则绕小道,虽然多走了二十里,但没有税卡,且道路平坦,骡马行进速度更快。出发前,路线规划司的伙计们仔细计算了两条路线的权重:传统路线总权重为12,新路线总权重为10。
三天后,采用新路线的镖队提前半天抵达南京,且骡马损耗、货物损耗都明显低于传统路线的镖队。这个结果让镖局上下大为震惊,陈大海拍着大腿:“乖乖,这法子真神了!”
然而,推广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规划扬州到成都的长途路线时,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蜀道难行,多条道路都存在塌方、落石的危险,而且当地山匪极为猖獗。路线规划司最初计算出的最优路线,需要经过一片原始森林。但商队领队却提出异议:“林中瘴气弥漫,路径难寻,别说货物,就连人能不能活着走出来都难说!”
林远得知后,亲自带着几名经验丰富的镖师和工匠,踏上了实地勘察之路。他们背着罗盘、绳索、火折子,在山林中穿行。为了标记路线,工匠们制作了一种特殊的木牌,上面刻有天元镖局的徽记和编号,每隔百步就钉一块木牌。在勘察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古道,虽然道路狭窄,但相对安全。经过重新测量和计算,将这条古道纳入路线后,总权重降低了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