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渊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确实不错。

初登职位便敢于雷霆手段,不惧麻烦,这才是真正的担当。

右卫营的操练声震天响,明军的威名令秋风也为之却步。

谭渊望着远处专注训练的李武,眼中笑意渐浓。

他从未想过,这位老友之子竟这般沉稳地站于队列之前,冷静点燃了作为新官的第一把火。

统领五十人的总旗,多少人初次面对五十人时,都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李武能做到如此地步,已属难得。

然而,李武凭借执法身份树立威信的方式虽见效快,却也隐患丛生。

利用职权必然会使下属对其认同感下降。

更何况,他重新调配小旗成员,也难免引发众人心绪不平。

若不能及时妥善解决,日后相处定会滋生诸多内部摩擦。

想象一下,一支矛盾重重、对上司缺乏信任的军队奔赴战场,其结果自然不用多言——唯有覆灭。

自古以来,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帅,必须擅长练兵。

这“练”不仅指士兵的作战能力,更关乎凝聚人心,临阵之时激发斗志。

谭渊注视着李武沉稳坚定的神情,想起当日两人对视之际,对方眼中流露的那份笃定,心中竟生出几分期待。

就看看这小子接下来有何手段吧。

李武清楚当前队伍的问题所在。

虽然未曾涉足军旅,但他也曾管理过销售团队。

那时,他记得自己拼尽全力拿下销冠后,再去教训那些惯于耍滑头的老员工,哪怕再桀骜不驯的人,也服帖得像孙子一般。

世间道理皆通,若想获得众人认可,首先自身须有过硬的实力。

因此,李武加倍投入训练。

一整天下来,其他人都散去了,他仍独自锤炼基本功。

可越练下去,身体越觉畅快,毫无倦意。

李武拧紧眉心。

他困惑地走到一块五十斤重的石锁旁,俯身单手居然轻松提起,甚至晃动数次,毫无费力之感。

显然这不是他的极限。

但李武更加不解了。

他细细回忆,上一世虽说从小随父习练军中基础招式,但力量远不及如今这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金手指?

或许是因为灵魂跨越而来,在新身体里引发了某种奇异变化,使变得比普通人更有力量?但这种说法毫无科学依据。

李武绞尽脑汁也没弄明白,最终只能放弃。

毕竟这终究是件好事,只要勤勉训练,自然容易成为高手。

于是他不再纠结于此,继续投入修炼。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武总是最早起床、最晚休息,比任何人都刻苦。

然而,他的士兵们对他的看法并未改善,反而有不少人在心底认为他是在装模作样。

甚至有几次,当李武遇到手下的士兵时,很多人都故意避开,连招呼都不打。

显然,这些士兵承认他是他们的首领,却并不认可他这个人。

不仅如此,调整后的各小队人员关系也开始显现问题。

营地宿舍里,一个小队共住一间房,日常生活中难免会有摩擦,比如谁回来晚了,谁忘记关门,谁的脚气味难闻之类的小事。

问题是李武手下的小队成员刚完成调整,肯定更不适应这种情况。

平时空闲时,他们更倾向于聚集在原来的队友身边聊天,难免会对现在的队员有所不满,这样久了,内部矛盾愈发激烈。

这一天,操练结束后,薛禄找到了李武,一脸愁容,欲言又止。

李武扫了一眼薛禄,早已猜到他的来意:“说吧,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者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咱们关系这么铁,我不会怪你的。”

“那我就直说了。”

薛禄看了看李武的脸色,有些拿不准李武的态度,担心自己惹毛了李武,谁知道李武会不会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后却让人狠狠教训自己一顿。

并非害怕李武,主要是没有必要。

李武听后忍俊不禁,笑着说道:“你尽管说,不用顾虑。”

“好。”

薛禄点点头,开始抱怨道,“现在咱们总旗里,不少士兵都有怨言,就说昨天晚上吧,李二牛打呼噜把曹阳吵醒了,结果两人到现在还在闹别扭呢。

我还得时刻盯着,稍不留神,他们就会瞪起眼睛,谁也不服谁。

这只是我所在的小组,其他小组的问题更多。

原来第一小组的成员被分散到各个小组后,处处受排挤,有些人甚至私下动手打架了。

我觉得你应该想办法解决一下,不然就把这些人调回去算了。”

李武清楚这些问题,听完薛禄的话依然摇头。

“再调整回去是不可能的。”

\"那你有什么主意?\"薛禄眉头紧锁,满脸愁容。

\"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能拿下第一小旗吗?如今怎么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李武追问。

薛禄一听这话,顿时哑口无言,呆立当场,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武无奈地摇摇头,薛禄在战场上或许是个英雄,但在处理事务时总是欠缺几分智慧。

不过这不要紧,没有人天生就会这些,位置决定了思维模式。

随着薛禄官职越升越高,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自然也会学会应对。

李武沉思片刻后问道:\"最近我们总旗下的人有没有与其他总旗下的人发生冲突?\"

化解内部矛盾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将其转化为外部矛盾。

一旦发现与其他总旗产生摩擦的事端,李武便可以介入其中,挑起两方的矛盾,激发大家一致对外的情感,这样许多内部矛盾便会自行消解。

那些被孤立的人也会逐渐被接受。

这是人的本性。

然而,薛禄却摇了摇头,并且自信满满地向李武保证。

\"没有,绝对没有。

我们总旗下的人遵守规矩,绝不会主动惹事生非,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李武白了薛禄一眼。

真是个傻乎乎的家伙。

\"好吧,如果没有就算了。”李武拍拍薛禄的肩膀说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去吃饭吧,我还得再练一会儿。”

\"啊?\"薛禄看着李武继续投入训练,愣住了。

他看不出李武会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但也明白再多说也是无益,只能无奈地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很远,李武还能听见薛禄长长的叹息声。

李武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外部矛盾的话,那就制造一个好了,这么点小事,不至于唉声叹气吧?

随即,他又投入到训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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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秋风又起,一遍又一遍,完全不顾那些追求功名利禄的人是否能够承受。

李武捂着脸跑进自己的住处,吐出口中的沙尘。

\"该死的,刚到沙土堆那边就被吹进一口沙子,莫非老天爷担心我晚上饿肚子?\"李武一边抱怨,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

他住在总旗官的住所,一间房里住了六个人。

三百七

百户统领两名总旗,六名总旗里四个年长者分属其他百户管辖,剩下那名与李武同为谭渊部下,是个年轻人,姓张名武。

历史上他并不显赫,但也不是无足轻重的人物。

未来将随朱棣靖难,立下战功,受封阳侯,却于永乐元年病故,死后追赠潞国公,可惜膝下无子,爵位无人继承。

初遇张武时,李武颇感意外,未曾料到他所遇见的第一个历史人物,如今也只是个普通总旗。

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天下未定,大家都可能是未来的英雄。

同样年轻且隶属谭渊麾下,李武与张武很快熟络起来。

这时,张武正听着李武抱怨,忍不住笑了。

李武几步走近,说道:“笑得如此幸灾乐祸,该不会你也吞了沙土吧?”

“我怎会像你这般晦气。”

张武得意地挑眉。

然而话音未落,李武已从他发间拈出一颗小石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张武一怔,顿时没了得意的模样,叹口气,耸耸肩:“哎,看来老天爷觉得我还不够狼狈。”

“啊?”

李武也是一愣,随即忍住笑意,“这小石子是我故意放上去的,没想到你这么老实承认了?”

张武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李大武!”

李武忍着笑,“别生气,不过是玩笑罢了。”

“世间怎会有你这般狡猾之人。”

张武愤愤道。

李武实在憋不住,终于笑出了声,可看到张武的脸色愈发阴沉,急忙收住了笑容,随即换上严肃的表情,“别闹了,我有正事和你说。”

“你就闹吧。”

张武双手抱胸,虽嘴上逞强,却已认真倾听。

“记得明天会发放军士的被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留一半下来,然后演一场戏。”

“演戏?为何?”

张武一脸茫然。

随着李武详细说明,张武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

听完后,李武问道:“你觉得如何?这么做对你也有益处,能增强军士的团结力,将来咱们两个总旗也能互相竞争,彼此促进。”

张武从未想过领军还能如此操作,但脸上却越发兴奋:“果然只有你这样诡计多端的人,才能想出这种法子。”

李武站在队伍前,脸色阴沉,拳头攥得紧紧的,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

他没有直接宣布解散,而是压低声音问道:“诸位可知道今日发放被褥之事?”

众人大多知情,纷纷点头,但不明李武此话深意。

未等他们细想,李武忽然提高了音量:“可出了差错,原本分配的数量不够,仅够半个总旗用,而那谭百户,居然只拿到了五十套。”

五十套?

军士们顿时议论纷纷,心中忐忑。

一个百户统辖两支总旗,每支总旗几十号人,五十套如何分派?

李武继续说道:“中午我去领取时,竟发现这五十套全被张武取走了,竟无一套留下,分明是将我们视作无物,以为我们不敢发声。”

李武的声音愈发沉重,众人皆听出其中压抑的愤怒。

“此事我李武绝不容忍,我只想问问诸位,这五十位好汉,难道就甘愿忍下这等羞辱?难道能就此罢休?”

在场之人个个血性方刚,齐声回应:“绝不能!”

就连愁眉苦脸的薛禄也深感屈辱,好像自己亲身遭逢此劫。

“总旗,此事断不可如此了结。

这五十套理应属于我们,凭什么让他们独占,让我们兄弟受冻,我们不服。”

“没错,不服!”

“说得对,凭什么,我们又不比他们差!”

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昂。

李武瞧准时机,轻咳一声稳住场面,随即一扬手示意众人跟随。

“跟我来,问张武要个交代。”

李武当先迈步,身后众人愤愤不平地紧随其后,直奔张武所在的队伍。

远远望去,张武正在训导手下,李武怒吼道:“张武!今日之事,你不给个说法,别怪我不客气!”

张武待李武一行靠近,冷眼扫过众人,语气轻蔑:“什么说法?李总旗带这么多人上门,是想?”

李武心下一惊,没想到对方如此淡定,忙收敛情绪,摆出暴怒模样,咬牙切齿地说:“五十套被褥的事,得有个说法!”

“哦?这事儿啊。”

张武慢悠悠地掏掏耳朵,“今儿发被褥,数量不够,谭大人只领到五十套,我觉得咱们总旗各方面都更占优,不应有人受冻,就把这些全拿回来了。”

他停顿片刻,转向部下问道:“那么,大家说说,这五十套被褥要不要分给李总旗他们?”

部下们面面相觑,完全懵了。

五十套要分?怎么分?分了又如何分配?

这群人越想越觉得自家总旗英明,立刻跟着起哄。

“让他们白日做梦去吧,分个鬼!”

“对,物归原主!”

“进了咱们总旗,就是我们的东西,休想分走!”

……

纵然有几个冷静的军士试图息事宁人,但面对这般紧张气氛也无从开口,尤其是看到两位总旗的态度后,只能跟着喊叫助威。

“滚吧,看看你们那副窝囊样,根本不配盖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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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武的手下轮番反击,句句直击要害。

李武倒抽一口凉气。

真厉害。

给了他们机会,居然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难怪有人说军人都是粗人。

此刻,他的手下们早已被呵斥得怒不可遏,即便在先前李武训练的时候,有些人并未受到影响,可如今面对张武部下这般轻蔑的态度,也都阴沉着脸,恨不得上前动手。

李武观察着两方人马,觉得火候已到,是时候制止了,他可不想让他们真正打起来。

于是开口说道:“张总旗,麾下的确是精锐,但这是否名副其实,可不是靠嘴说的。”

张武立刻附和,但也不忘表现,冷笑道:“哦?难道你还想和我们较量一番?”

“正是如此,既然只有五十套被褥,那就让有实力的人获得,一对一轮流比试,胜者取走一套,如何?”

“你当我们怕了吗?”

“不妨试试。”

“试就试,莫说没给你们机会,今日定叫你们心服口服。”

“那就看谁能服谁。”

二人你来我往,片刻间便商定了分配方式:一对一比试,胜者拿走一套被褥。

百余人围成一圈,双方不得使用武器,徒手搏斗。

两位总旗各自点人出战。

第一场,李武一方败北。

然而,接下来仿佛收不住手了,接连七八场,都是李武的人失利。

每当张武一方获胜,便会嘲弄几句,趾高气扬,而李武这一边则士气跌至谷底。

薛禄早就看不下去,多次主动请缨,就连与李武关系不佳的胡长勇,也按捺不住跃跃欲试,想要教训张武的手下。

李武此刻面色铁青,却未让薛禄等人上场,而是沉声说道:

“下一局,由我来。”

先前输掉的几名士兵听闻此话,心中有些惭愧,认为是自己的连败导致李武不得不亲自出阵。

“抱歉。”

有人致歉。

李武拍拍他的肩膀道:“无妨,胜败常事,今后好好操练便是,现在看我如何取胜。”

说完,纵身跃入场地。

“加油!”

众人鼓劲。

但连加油声都透着一股无力感。

对面跳出一位三十多岁的壮汉,据张武介绍,此人是队伍中排名前十的高手。

见到此人,薛禄等人更加紧张。

他们急需一场胜利。

而原本神情轻松的李武,此刻也紧锁眉头,疑惑地望向张武。

这家伙到底搞什么名堂。

不是早商量好了吗?给他派几个不怎么样的对手,让他连赢几局,然后他自己挑一个稍弱的,让大家绝地反击,逆转局势嘛。

现在派这小子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武被场上的气氛冲昏了头脑,早把这事抛诸脑后,直到看到李武的目光才猛然醒悟。

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时,李武和那小子已经交上手了。

李武练武的时间不长,面对对手的招式变化,有些应对不过来,十几招下来便处于劣势。

李武眯起眼睛。

这家伙的动作太快了。

若非自己反应够快,局面可能更加糟糕。

得想个法子,不然我精心安排的计划,就会变成一场笑话,白白忙活一场。

不能再跟他耗下去了。

要用力量碾压对方,以力破巧。

还要赢得干脆利落。

这几天,李武研究了自己的体能,也咨询了薛禄,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气比一般人强得多,在这个军营里,他相信没人能比他的力气更大。

对方的攻势恰到好处地来了。

李武硬接了一记肘击,贴近对方身体,双方都想挣脱,却被李武牢牢抓住。

随即,李武的手臂青筋暴起,一手掐住对方衣领,一手扣住裤腰带。

“给我起来!”

李武怒喝一声,腰部发力带动双臂,将对方生生提起。

“去你的!”

接着,他用力一甩,将对方朝张武他们那边掷去。

砰的一声巨响。

重重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愕地盯着李武,这是什么样的人啊?在战斗中徒手举起一个二百斤重的男人,这力气……

“太棒了!”

一声喝彩瞬间唤醒所有人。

李武的同伴们立刻欢呼雀跃,接连输了几场比赛,个个情绪低落,此刻见到李武以如此震撼的方式获胜,激动得快要发疯。

甚至有不少人跟着喊出了刚才李武的话。

“去你的!”

就连胡长勇看到李武这般力气,眼珠都微微收缩,心里暗想:这孩子,没想到还真有点本事。

首胜!

渴望已久的首胜!

李武在掌声中回到队伍中,拍拍激动得说不出话的薛禄,然后面向众人。

“他们也没那么厉害,不过是一群无足挂齿的家伙罢了。”

李武毫不在意地挑衅着对方,言语间满是轻蔑。

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随之响起。

之前低落的士气瞬间烟消云散。

“我先拿下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表现了,想盖被子的话,就动手干掉他们!”

随后,李武示意几位高手上场,不出所料,又连胜几局。

士气愈加高昂,所有人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对决中。

一场接一场的战斗接连上演。

有胜利也有失败。

获胜者受到众人钦佩,失利者也让大家感同身受,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平日里的小矛盾。

时间悄然流逝,对战渐渐接近尾声。

最后统计时,双方战绩相差不大,李武一方赢得了二十三场。

归途之中,胜利者欢欣鼓舞,失利者则情绪低迷。

李武叫住众人,沉思片刻后说道:“今日有人落败,但大家应当明白,抽签决定对手,运气是很关键的因素。

就说李二牛,他遇到了张武,张武的实力想必在场无人质疑。

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张武呢?因此,失利者无需沮丧,胜利者也不必得意。”

李二牛红了眼眶,转过头去,不愿让别人瞧见。

李武继续说道:“大家应该还记得张武他们的嚣张跋扈,既然我们齐心协力讨回公道,那么我认为这二十三套被褥不应仅属于胜利者。

尤其现在天气寒冷,我希望各小队互相扶持,大家挤一挤,一起熬过这段艰难时期。

在此声明,我所得的那一份,就交给你们处理,我自己不用。”

话音刚落,众人便劝阻道:“总旗……”

话未出口,就被李武打断。

“你们无需多言,作为总旗,保障你们的温饱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而且我在此向你们承诺,绝不会让你们长期困窘,最多三天,我定会去找谭大人,无论以何种方式,哪怕是请求或纠缠,即便因此失去职务,我也一定要为你们争取足够的被褥。

如果我做不到,甘愿接受天谴。”

众人注视着这位年轻的总旗,见他神情坚定,誓言掷地有声,毫无退路可言。

有的人感到震惊,

有的人内心震撼。

李武环顾四周,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了,就到这里吧,解散吧。”

李武说完,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先行离开。

这些人目送着李武离去,不少人的心里悄然泛起波澜,渐渐地,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年轻的总旗。

回想起当初,正是李武带领众人争取合理的待遇,也是他在屡战屡败后力挽狂澜,重振士气。

如今,他不但没有推卸责任,反而承诺弥补缺失的物资。

这样的人,或许真的值得信任。

---

孤寂的背影,在李武看来便是无上的英雄气概。

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英雄,毕竟谁能否定一场表演中的勇气呢?

行走间,薛禄追了上来。

李武偏过头,薛禄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豪情满怀地道:“我陪你一起去见谭大人。”

李武一愣,结结巴巴地说:“不必如此。”

“你无需劝阻我,你也清楚谭大人素来与千户不合,现在被褥短缺,难免会被对方刁难。

若你去打扰谭大人,恐怕会遭致不满,有我在,也可替你分担一些。”

竟然还有这样的情况?李武眨了眨眼睛。

然而下一秒,他的脸上浮现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不,若有不满,就由我一人承担。

只要能补足被褥,我有何惧?况且,身为总旗,怎能让你替我承担后果。”

薛禄焦急地说:“你既然为下属考虑,我又怎会不尽心尽力帮你分忧?”

这让李武有些头疼。

不得不应付他一番。

李武思索片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老薛啊,我们各有职责。

今日之事是个契机,你可以借此机会化解军中矛盾,增进袍泽间的和睦。

这才是你的任务,懂了吗?”

薛禄思索良久,最终点头表示同意。

李武松了口气,快步离开。

薛禄望着李武为了避开谭大人的责怪而忙碌的背影,不禁感慨。

过去他听从李武,是因为李武的父亲曾手把手教他战场求生之道。

因此,他对李武心存感激。

可此时,他觉得李武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敢于为军士担当。

李武回到住处不久,张武便兴冲冲地赶来了。

张武刚一踏进营房,就径直走到李武面前,眉飞色舞地说:“这招实在高明,把那些小子气得直跳脚,巴不得找机会给我们点颜色瞧。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军心可用’。”

说到这里,他忽然皱眉,“只是你们总旗好像不太待见我,路上碰到好几个人都冷着脸。”

李武斜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总旗那一摊子就行,还操心我们的人?”

张武干笑了两声,毫不在意,随后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那被褥啥时候分发啊?”

“约好的三天,就是三天。”

李武答道。

总得让底下的人先凑合着挤几天,这样才能看出谁跟谁更合得来。

想到这里,李武夜里睡觉都格外踏实,当然新被褥也是原因之一。

三天眨眼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中,队伍的氛围融洽了许多。

训练时,大家也显得更有劲头。

不过时间一长,难免有些松懈。

每当这时,李武就会大喊一声:

“这就撑不住了?让张武他们看了笑话?全都打起精神来,好好练!我们要练到所有人都能打得他们抱头鼠窜,上阵杀敌时也能所向披靡。”

通常这时,李武还会加上几句:

“想想看,要是将来在战场上,我们救了那些家伙的命,回去后,他们会多尴尬。”

士兵们仿佛已经看到那个场景,常常哄堂大笑,接着就像吃了似的,更加卖力地投入训练。

这样做的目的,一是让敌意不至于越过战友这条底线,二是调节气氛。

张武那边自然也不会闲着,同样在背后推波助澜,搞得他手底下的兵个个斗志昂扬。

这两人所在的小队顿时士气高涨,很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少百户纷纷找上谭渊,想讨教经验。

谭渊心里清楚李武两人的小动作,对此感到十分满意,每天都喜滋滋的。

但他并不吝啬,每次有人请教,他都会详细解答。

当这些百户得知这一切都是李武促成的,个个心生嫉妒,谁不想像谭渊一样,手下兵士士气高涨却无需费神呢?

还有不少人忍不住夸赞:“谭大人,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谭渊每每莞尔:“尚未成器,还需打磨,还需雕琢。”

这些百户回营之后,皆非愚钝之辈,各自思索出一套法子,开始组织对练。

不久,右卫营的所有总旗队便有了明确的对手。

每个总旗队都如疯似狂地想将对方击垮。

一时间,右卫营原本枯燥单调的训练氛围焕然一新。

这一变化不仅让百户察觉,连千户与指挥使都感受到了。

他们纷纷通过各自的途径探寻变化的缘由。

知晓后,众人无不震惊。

这里面大有玄机。

以往他们总是用敌人、生死存亡来激励士气,但终究显得有些遥不可及。

如今有人每日就在眼前挑衅,谁能不拼命苦练,誓要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这就好比后世学校里,老师告诉你要努力学习才能娶到漂亮妻子,有多少人能因此受到鼓舞?若是换成,只要下次考试进步,就能亲女神的脸颊、触碰她的大腿,看看又有多少平日懒散的学生会化身为学霸。

关键在于设立短期目标。

李武不过是将奖励换成了竞争。

他无法直接奖励士兵,但军中矛盾的效果却与奖励无异。

矛盾!

仅此二字。

自古以来,这词从未消失。

凡因矛盾而起,小则图财,大则谋国,史册上屡见不鲜,且屡试不爽。

从人与人之间的摩擦,到城池间的对抗,国家间的博弈,民族间的冲突,再到朝堂内的党争、阶级对立、皇室内的权力争夺,多少人投身于矛盾之中,又有多少人利用矛盾达到目的。

哪怕后世太宗为百姓分田,功绩卓着,其过程亦因阶级矛盾而生,这才有了百万雄师。

因此,李武曾言,善用矛盾,实乃正大光明的统兵之策。

只不过矛盾难免有些不够光明正大,好在李武掌控着矛盾的尺度,不至于使之失控。

后世蓝军的模拟演习,同样遵循此理。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良性的竞争关系。